《舌尖上的中國2》再次火遍全國。這部專門介紹美食的紀錄片不知喚醒了多少饑腸轆轆的胃,也不知多少人為美食后面那個宛轉悠揚、充滿磁性的聲音,及恰到好處的背景聲所著迷。紀錄片不僅是看,還有一個重要的環節就是聽,這個“聽”字在《舌尖》系列上體現得尤為淋漓盡致。食物在烹、炒、煎、炸、燉、燒等各種情態下發出的美妙音符,勾引出人體最深處的食欲。雖然近日有網友指出,《舌尖2》有造假成分,但不可否認,在聲音效果方面《舌尖》系列確實達到了一個很難超越的高度。
《舌尖2》的聲音設計師凌青在論壇上“曬出”自己的制作經驗。“采蜂人這個段落當時是有一些同期錄制的,但因環境條件的不允許,像上樹以后就沒法再跟進錄制了。我們這個段落進行了擬音,貼對點音效,配合畫面來完成采蜂蜜的艱難。開始找蜂可能是一兩只的概念,越爬越高,蜜蜂的數量也就越大,聲音也有一個遞進的感覺,這樣聲音配合畫面的節奏,展示了食物來之不易的過程,更豐富了故事細節。”具體來講,?《舌尖》是如何打造出完美聲效的呢?記者就音效的制作過程和對聲音的運用采訪了《舌尖上的中國》音效制作人之一,現任九方名座(北京)影視投資公司音樂總監的王同。
《舌尖上的中國》音效如何打造?
狗糧為泡好的黃豆“配音”
記者:你曾為多部央視紀錄片制作過音效,題材多為人文、歷史類紀錄片,這部《舌尖上的中國》與以往不同,是一部關于美食的紀錄片,能否介紹一下它在音效上與其他片子不同之處?
王同:紀錄片行業是個集體協作的工作,紀錄片聲音設計制作同樣如此,并非我一人之功。同志們為了這個片子連續熬夜半個多月,很是辛苦。國內很多紀錄片,應該說更加偏向“專題片化”,更多使用采訪和解說的那種類型的紀錄片。《舌尖上的中國》不同于此,它擁有更多的紀實、更多的現場,加上很多流口水的特寫畫面,最終目的是讓觀眾雖然隔著電視,也像在現場一樣。看一看,聞一聞,摸一摸。因此,體現細節的美,是《舌尖上的中國》的特點。
記者:很多人認為這個片子播出時間很坑爹,忍著饞蟲堅持一個禮拜實在是太折磨人了。
王同:是啊!我們在后期制作時也直流口水。其實引起我們食欲的有很多方式,氣味、氣氛、色澤等,但往往忽略了聲音。比如我們吃粽子,有清新的粽葉味道,香氣撲鼻的糯米味道,但糯米黏性帶來的食欲,我們不會特別注意。當粽葉與糯米分離時的那個聲音,也是引起食欲的一種體現,電視是聲畫藝術,畫面和聲音是同時在表現。
記者:能不能具體說一說,比如哪個場景用到了什么樣的東西來體現?
王同:舉幾個例子,泡好的黃豆倒出來的聲音是什么配的?是狗糧。用直徑比黃豆略大的狗糧,把它泡了溫水之后做的。因為狗糧泡水之后有黏性,重量密度和黃豆也差不多,但是那個味道非常可怕,我們幾個人在錄音棚里惡心地干嘔……還有鏟米飯的聲音,是用一塊抹布沾水弄出來的,黏黏的聲音。還有一些表現黏稠液體沸騰后的聲音,是我們買了幾袋酸奶,用幾個吸管往酸奶里吹氣。當然,酸奶的黏度是需要調整的,老酸奶那種肯定不行。接著是倒綠豆的聲音,用到的是魚糧,把魚糧倒在一個柔軟的布上。因為如果直接落在地下,聲音不像是一捧綠豆倒在袋子里。所以就用我們同事的防曬服放在地下倒上去,他的衣服到現在還有一股魚腥味(笑)。
效果器是擬音處理的神奇
記者:看來擬音是非常細致的工作。很多聲音是之前現場有收音,再根據現場聲音來擬音,還是憑經驗和想像力?
王同:其實,聲音分為真實聲音和藝術聲音兩種。有一些生活中常見的,我們就可以根據實際來制作。但是,有一些是你不可能聽到的,比如面粉團發酵膨脹。當時拍攝這個鏡頭時用了逐格拍攝的方法,讓發酵幾秒鐘就膨脹起來,這個過程當然是虛擬的,但卻是我們渴望聽到的聲音,這會讓觀眾感受到發酵過程的神奇,看到松軟的面團,逐漸變大,引起食欲。
對于陳曉卿導演來說,這個片子不僅僅是一個勾引大家饞蟲的影片,更多的是希望讓觀眾看到中國民間的飲食文化,以及通過飲食文化對中國人的智慧和生存狀態有所感悟。因此,音效制作就承擔了兩個作用,一個是讓大家仿佛可以聞到,吃到;一個是盡量還原現場,帶觀眾到廚房里去,到村落里去,到市集里去,到大海上去。
記者:在音效方面,我們有沒有這方面高科技的設備呢?
王同:生活音效基本上都是來自于生活,我們用的東西也都是我們常見的東西,比如說木桶、臉盆等。只不過需要仔細分析物件的發聲特征:一個是振動方式,一個是共鳴方式。這兩點相近,也就差不多能夠模擬出來想要的聲音,因為在現場錄出來的聲音和錄音棚里出來的聲音是不同的。
但這些還遠遠不夠,現場聲音嘈雜,但更自然,錄音棚里出來的聲音干凈,問題卻出在這個“干凈”上,會讓觀眾覺得這個聲音“跳”出了整體環境,太假。所以,你所說的高科技這時就用上了,這就是效果器。當然,效果器是常用設備,是對聲音進行變形處理制作的。應該說,所有的擬音都會經過效果器。
舉個例子,片中有一大鍋豆漿,我們實在沒有辦法在錄音棚里去搞那么一大鍋熱豆漿,再把它倒進另外一個鍋里。我們也不可能用水代替,因為這個聲音是不對的,水的黏稠度不如豆漿。所以在對著畫面倒水之后,需要處理這個聲音素材,對頻段處理,對調值處理等,處理之后要讓它聽起來好像是很黏稠的液體。
有一些是可以模擬的,有一些不能。比如扔魚是可以的,魚身上有黏液,有重量感。我們找一塊差不多大的木頭,包在濕抹布上,扔在地板或者鐵板上。當然,抹布的含水量需要控制好,不然會顯得像扔碎豆腐。而有一些是不能模擬的——比如第二集里面的吃面條,我們不能找到替代的方式,于是我們中午所有人的午飯訂的都是面條,在錄音棚里吃面,收集聲音。一個人吃飽了,另一個人繼續進去吃,只需要將麥克風的擺放位置、距離控制好,也就可以了,不用再進行復雜的技術處理。
《舌尖上的中國》音效如何打造?
在饞人的段落里,音樂不能搶過畫面
記者:因為是著重敘事和在場感的一部紀錄片,作為主題音樂的敘事又是怎么定位?
王同:這個事情可能就比較復雜。因為音樂在紀錄片里,不同段落承擔不同的功能。我常說,一部好的紀錄片,觀眾在觀看的時候,是不停運動的。舉個簡單例子,在出現美味佳肴時,在出現現場感細節時,音樂是描述性的,這時觀眾的反應應該是上身坐直,緊盯著畫面,注意片中的每個細節。在這個時候,音效的作用往往占據主要地位,要讓觀眾身臨其境,音樂則是輔助,在感覺上不能搶過或大過畫面。這個很“饞人”的段落過去后,影片進入介紹、空景等段落后,應該讓觀眾舒服地坐下來,看看風光,聽聽介紹,放松地接受影片中的故事。這個時候,音樂就應該主動一點。
記者:在描述人和食材的關系時,音樂從節奏上又大有不同了。
王同:對,如果是偏向議論的段落,這個時候,音樂應該比音效更加重要。畢竟,觀眾在同一時間往往只能對一個事情更加注意。聽解說的時候,音效如果太大,就容易讓觀眾偏向注意畫面,而忽略了解說。隨時調劑觀眾的注意點,這是聲音需要完成的重要任務。這樣觀眾看片才不會太累。紀錄片想做好,最重要的兩個字是:細節。有故事才能有細節,有細節才能真實,沒有真實細節展現的紀錄片,不容易調動觀眾的“腰椎”,會平淡如水。
記者:隨著紀錄片產業在國內的日漸興盛,制作標準越來越精細,原來都是自編自導自己配樂,現在越來越重視各個部門細化創作,你對這點怎么看?
王同:是的,在流程上,作曲、音樂編輯、錄音、音效、擬音、混錄是分開的不同工種。目前紀錄片的聲音制作開始得到業內人士的關注,不似前幾年,導演或視頻編輯自己就把音頻環節完成了。但目前,紀錄片聲音設計在學術上還是一個半空白狀態,從業人員也不多。希望有更多的紀錄片從業者關注紀錄片聲音制作,并真心希望更多的人才涉足紀錄片音頻制作行業,讓紀錄片在中國興盛起來。畢竟,紀錄片是一面鏡子,是一個國家不可缺少的相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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